因为两名从辽地逃回的文士,好好一场庆功宴弄成了苏逢吉的批斗会
大战完毕时,天色已经大亮。
匡胤与郭威、郭崇威合兵一处,清点战场,竟斩辽副将以下官员十七人,兵丁八千余人,俘获一万二千四百多人,甲胄军械七千二百多件,马匹八千六百多匹。
邺国都内十几个头戴折角幞头、身穿圆领丝罗长袍的幕僚、儒生引领着一群身穿号衣的兵丁和身穿皂衣的衙役立在城门两侧,静候班师将士。
他们看着郭威的大军走近,吩咐喊炮击鼓,只听三声炮响,鼓乐高文。
走在步队前面的张琼下意识地把铜盔整了一下,扭头对匡胤说:“哈哈,张琼游荡江湖多年,享受那种尊荣,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匡胤笑笑,道:“兄弟,悠着点,那种场所,以后还会更多!”
郭崇威后队后催马赶来,走到郭威身旁,指着远远站在城门的那几个文士,殷勤地介绍说:“令公,前朝宰相李崧和冯道都在呢。”
那郭崇威年纪比郭威小得多,他名字中的三个字有两个与郭威不异,乃是“犯忌”,但中间的“崇”字却含有敬重、推崇之意,刚好将那“忌”巧妙化了。现实上,他本人常日对郭威也是推崇备至之极。
他所说的李崧和冯道都是当世赫赫有名的人物。
李崧年幼即以文才名扬全国,唐末任镇州从军,后封为兴圣宫巡官;后唐时任盐铁判官。晋高祖石敬瑭称帝后,慕其大名,将其召拜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兼枢密使。
契丹灭晋,第一个要找的人也是李崧,找到了,立即封为太子太师。
耶律德光曾放话说:“吾破南朝得李崧一人罢了。”
比拟之下,冯道更牛。
冯道在童年时代就博学多才,常识渊博。他不以家中清寒为耻,事亲孝而为学勤,颇有古风。
早在后唐长兴三年(公元932年),冯道就为印行经籍原则文本,依唐刻《开成石经》,并和经注合刊,开雕《易》、《书》、《诗》、《春秋左氏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周礼》、《仪礼》和《礼记》等“九经”,成为了从古到今大规模官刻儒家经籍第一人。
冯道最后出仕,乃是在桀燕皇帝刘守光手下任从军,尔后别离在唐庄宗李存勖、唐明宗李嗣源、唐闵帝李从原、唐末帝李从珂、晋高祖石敬瑭、晋出帝石重贵等朝出任要职。
在唐明宗李嗣源一朝,他由兵部侍郎迁升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成为宰相。举荐任用了很多有才识的孤冷士子,对治理国度做出了很多奉献。
然而就在如许的高官厚禄下,冯道仍连结吃苦俭约的本质,住蓬门,食粗饭。
冯道在父丧父(母)丧期间,赶上了大饥荒,他倾尽家财周济乡民,本身却住在茅舍里,还亲身耕田背柴;每看到有人田地荒废又没有才能耕种,就在夜里静静地往帮手耕种。仆人得知,登门称谢,他认为那完满是应该做的。
因为德性高洁,连契丹人都晓得了,屡次潜进中原,要把他劫持出塞,但都没能胜利。
耶律德光灭晋北返,就把他和李崧一路带在身边。
耶律德光半路暴死,辽国新旧权力互相争斗,让他们有了逃跑的时机,历经重重困难,末于逃到了邺城,待要陆续回京,却又赶上了那场围困。
郭崇威向郭威禀报完毕,便策马奔驰到城门,向冯道等人高喊道:“邺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枢密使郭令公到了!”
于是城门口前跪倒了黑压压的一大片,各人口中一齐高唤:“邺城士庶恭迎郭令公!”
郭威一行其实不下马,只是拱动手还礼。
郭荣高声说道:“诸位请起,请起!”
当长长的步队、连同押解的俘虏全数进了城,城外的鼓乐那才停行,但城内仍然站满了夹道欢送的苍生,所有的马队都不下马,队形丝毫稳定。
那日,在行辕前的厅堂设席庆功。
郭崇威和曹威负责筹措酒菜,冯道和李崧带着拘谨的笑脸安放座位。
他们让郭威坐首位,郭威极其谦虚,不愿就座,躬着身子说:“两位大人请坐,大人请坐。两位大人都是郭某的前辈,并且学问渊博,在两大人面前哪有郭某的座位!”经冯、李二人一再相让,他才必恭必敬地做了一个揖向二人谢座,侧着身子坐下。
冯、李两人对看了一眼,都对郭威心生好感,大为敬重。
酒菜布好,两人还没来得及向郭威碰杯恭喜大战成功,郭威率先碰杯恭喜他俩能从辽人手中安然回来。
冯道不由得掉下了眼泪,说道:“我二人未能为前朝殉国,耻辱偷生,今番从北面逃回,只道中原人氏皆目为仇敌,未料尚得令公如斯宠遇。”
郭威道:“二位大人的操行、学识,都是世之楚翘,全国谁不敬重?夫子昔年使北,为晋祖请徽号,所做七言,郭某还不时背诵,铭记于心呢。”
说完,一口酒仰下,高声背诵道:“往年今日奉皇华,只为朝廷不为家。殿上一杯天子抽泣,门前双节国人嗟。龙荒冬往不时雪,兔苑春回处处花。上下一行如骨血,几人身故掩风沙。”
冯道老泪纵横,唏嘘不已。
在座的人只知郭威乃是一介武夫身世,读书甚少,原是朝内“武党”指导,不料竟能背诵冯道的诗做,对文士尊崇至此,都大感不测,却又钦佩、又冲动。
李崧跟下落泪,呜咽着说:“我二人得从虎口逃生,欲回京师,不知家园何在否,家人安好否?”
听他那一说,郭威顿时语塞。
本来,汉高祖刘知远进主汴梁后,宰相苏逢吉不断喊穷喊苦,说皇上能够在前朝的皇宫栖身,本身却无处能够栖身。
一来二往,哭得太多,刘知远只好将李崧家的宰相府恩赐给了他。
本来,刘知远认为,李崧既被辽人掳走,那辈子可能都不克不及回来了,而李崧一家,又外出出亡了,那座宅第,空着也就空着,没有想太多,就把前朝的宰相府就恩赐给今朝的宰相了。
哪想,苏逢吉却是个得寸进尺的小人,平空得了如斯一座豪宅还不称心,还把李菘的所有属地和其他财产全都并吞了。
李崧看郭威不语,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以袍袖擦拭眼泪,说:“唉,老夫那也算是死后魂回了,即使家园没了,也不会同他人争,但得一安居乐业的处所,了此残生,足矣。”
郭威看他还算潇洒,就将苏逢吉占田霸宅之事婉言相告,并坦陈道:“冯老夫子历来与世无争,一世清白,两袖清风,倒也罢了,李大人却是回京师不得了。”
李崧行住哭,愣愣地问道:“却是为何?”
郭威道:“大人有所不知,那苏逢吉利欲熏心、沟壑难填,且素性凶残,他既占了你的田宅,看你回了,岂不会担忧你要夺回?就算不担忧你夺回,也会认为你怨恨于他,只怕要对你倒霉。”
李崧想了想,说道:“我回京师,只想与家人团聚,田宅他虽占往,地契屋契尚在我家人手里,待我找到了家人,把地契屋契一齐送与他,想必不会再对我有疑心。”
郭威摇摇头,说道:“往岁,前唐秦王李茂贞之侄李永吉自凤翔来京,苏逢吉认为他乃王室后人,家中躲有奇珍,公开派人索要秦王李茂贞曾经用过的玉带,李永吉因为玉带遗失,无法上交,竟被苏逢吉吊了起来,一顿毒打。”
说完,目光遍视四座,填补道:“那事,乃是举朝皆知。”
世人都点头示意此言非虚。
上将韩通也插嘴说道:“前朝客省使王筠,不是在开运三年奉出帝之命南下出使楚国吗?往年从福州回来了。”一句话没说完,曹威和他碰了碰杯。
李崧关心地问:“王筠怎么了?”
韩通道:“那苏逢吉扬言,王筠在南方必是捞了很多油水,须拿出半袋金银珠宝贡献,不然,别在京城混日子了。”
冯道愤然道:“未承想,世风日下,人心浇漓,一至于此!”
宣徽使王峻听了韩通的话,也不由得了,说道:“那苏宰相实是想钱得了失心疯,本年蒲月,他的老妻武氏病逝,他非但没有半点哀痛,反而无比愉悦呢。”
冯道和李崧一齐看他:“何以愉悦起来了?”
世人大笑,异口同声说道:“仍是不敛财的时机来了?”
王峻道:“那可不是?武氏刚刚咽气,苏宰相就大张旗鼓,给文武大臣和各地的大小官员们发请帖,要各人参与葬礼,备好礼品,嗯,礼品就送绫罗绸缎,做丧服用,需求量大着呢。”
冯道拍案而起,惊唤道:“以绫罗绸缎造造丧服?敢情实是疯了吧!”
李崧也喃喃道:“自来都用麻布造造丧服,以绫罗绸缎做丧服,岂非亵渎死者?”
世人又笑。
韩通道:“你道他实要以绫罗绸缎做丧服?他不外以此为由头,收敛财物罢了!”
酒席上,各人都劝李崧不要回京,无法李崧回心已定,各人劝了一阵,也就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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