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彭雅青:往潇湘源

访客2023-11-26 20:00:0711

蘋岛/永州市文联供图

往潇湘源

文/彭雅青

往潇湘源,更好齐截叶小船。

桨橹声碎了脚下的潇水河,也碎了两岸绿色的树影,碎了天上那朵朵棉花糖一样的白云。一块绿晃晃的绸缎向两边渐渐剪开,我正以最密切的体例,贴着水的肌肤。

我从永州零陵古城的霞客渡动身,向着蘋岛的标的目的,缓缓地,靠近。

潇水始于蓝山野狗岭南麓。它一路逶迤而来,不舍日夜。它奔驰了数百公里,履历了九曲十八弯,只为与从广西而来的湘江在零陵城北蘋岛处集合,完成一场史诗级的恋情,孕育一个配合的孩子——潇湘。

然而,当日思夜想的湘江末于近了,潇水却又羞怯起来。它在靠近零陵城区后,渐渐放慢了脚步,掉头绕城迂回了一个很大的圈,再缓缓向北。西面而来湘江似乎愈加羞怯,就在间隔潇水只要几百米时,突然转了个九十度的弯,然后再掉头回来,与潇水抱在一路。

那种迂回,那种羞怯,那种按捺着心跳的平静,构成了那座千年古城与生俱来的经络和气量。也许只要亲身把双桨深进水的心里,才气逼真感触感染到那份谦谦君子的如玉温润,才气触摸到那久违的三个字——光阴慢。

风,软软的,悄悄的,似乎呢喃细语,斜斜地黏在耳鬓。岸边的石阶上,有洗洗刷刷的姑娘,在水中甩开一圈圈涟漪,似乎在擦拭着古城的年轮。

往潇湘源,我一度思疑光阴倒流。我似乎忘记了本身满身的尘俗和渐渐的脚步,像一个婴儿,荡漾在母亲的摇篮里。

在那种荡漾中,船不知不觉过了廻龙古塔,一墨绿色隐约浮如今了前方的水中心。那绿,即是蘋岛了。蘋岛的脚下,即是潇湘二水的合流处,古称,潇湘关、潇湘口、湘口。因二水合流构成了潇湘,人们亦称那里为潇湘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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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零陵,自古一地二名。详细的潇湘,是永州、零陵的雅称;广义的潇湘,亦泛指整个湖南或湘江流域。而源,便在面前了。

但实正靠近时,我亦游移起来。我把船停下来,远远地端详着那一抹绿,享受着那份远看的静美。曲到一股潮流般的情感漫过甚顶,我才猛力驱动双桨,飞快地向前划往。

——潇湘源,我来了。

往潇湘源,更好持一收竹笛。

船近蘋岛,整个江面旋即开阔起来。山若眉峰聚,水似眼波横,一幅典型的江南水乡画渐渐展开。在潇湘二水怀抱里潆洄的蘋岛,像水墨氤氲中的瑶台,期待着我们与它一路,觅回画境中的佳人。

水浸润着蘋岛,也流淌着故事。

一个喊虞舜的汉子奏着《南风歌》而来,他过蘋岛,上九疑,降恶龙,最末“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永久长逝在了潇湘大地。

两个忠贞的女子——娥皇、女英则洒着泪水而来。她们登蘋岛,看九疑,泪水打湿了蘋岛的斑竹;她们溯潇水,赴九疑,泪水染尽了九座山的斑竹。她们最末殉情潇湘,化为了潇湘女神。

那是中国最早的恋爱绝唱,也是零陵那一名称的由来。两条河的恋爱与两个古典女子的恋爱在那里奇观般地交集合成,绘就了潇湘文化的第一道底纹。

潇湘源,起首是恋爱之源;蘋岛,起首是恋爱之岛。

上得岛来,只见古木苍苍,蕉叶亭亭,竹林掩映。那里照旧连结着原始次丛林风貌,你随意在哪处坐下,都能感触感染到它的清幽与古意,清冷与高远。那细腻光滑的石子路,似乎一页页古籍的标点,引我们往阅读那方水土的宿世与此生;那满目葱茏的斑竹,泪痕中写着相思,清癯中扬着顽强,孤傲中躲着温存,像极了那方水土的恋爱磁场。

假设说丽江的恋爱是浪漫的,成都的恋爱是市井的,假设说秦淮河的恋爱充满了脂粉味,苏杭的恋爱饱含着墨客气,那里的恋爱,属于古典和诗意。它是屈子的“登白薠兮骋看,与佳期兮夕张”,它是曹植的“朝游江北岸,夕宿潇湘沚”,它是刘禹锡的“潇湘深夜月明时”……它,属于湘妃式的九死而无悔,属于尾生式的一诺而末生。

据说,蘋岛因古时盛产白蘋而名。而我想,斑竹才是蘋岛的徽章,才是潇湘源的代言。永州、零陵又称竹城,也许只要那里的斑竹,才气透露出潇湘的实正气象;也许只要那里的竹笛,才气奏出古典恋爱的高古、唯美与衷肠。

如许想着,一阵笛声不觉传来。一长发女子正持一收竹笛,独坐在蘋岛的绿水之岸。悠扬的笛声,仿若漫天的鲜花,落满了整个水面,也落满了我的心间。

往潇湘源,更好戴一只斗笠。

站在蘋岛的水岸,再放眼潇湘二水,恰是柳宗元所咏的恢宏意象:“会合属空阔,泓澄停风雷。”远方,船影点点,碧水含烟,湘江像一条玉带消逝在茫茫田野。偌大的蘋岛,也似乎浓缩成了玉带上的一个小小纽扣。

看着时,独钓冷江的柳宗元似乎在水中闪现。他溯湘江,过蘋岛,进潇水,来到了零陵城。在那里,他贬谪十年,一度落至命运最暗中的深潭。

然而,他又是幸运的。那里的奇山秀水、憨厚风气不单开放式地采用了他,也成了他“投迹山川地,放情咏《离骚》”的更好道场。他用诗意的才调系统地发掘了那里的山川之美,完成了自我人格和精神的净化与重塑。

贬吧,我幸有山川知音;谪吧,我自有孤船蓑笠。

柳宗元的转身,恰在他放下官帽而戴上斗笠的那一刻。他以身进局,以心对话,由此敞开了中国山川游记的开山之门,并为那方水土注进了全新的文化内涵和让世界注目的灿烂光线。

在柳之前,潇湘一词早在《山海经》里就曾呈现,并在屈原、曹植、李杜等的诗词里被频频咏叹,但次要限于一种天文概念和由湘妃引发的美妙恋爱意象。

在柳之后,潇湘一词进一步演变成一种山川美学,一种文化现象,一种心灵浴场,一种“诗与远方”的美妙家园。“君向潇湘我向秦”“北通巫峡,南极潇湘”“欲买愚溪三亩地,手拈茅栋竟移居”“挥毫当得山河助,不到潇湘岂有诗”……相关于北方皇权的严肃和冷酷,潇湘似一位隐于南方烟雨中的绝色美人,成为无数文人骚人疯狂逃逐的“心头好”。

那此中,走来一位喊宋迪的北宋画家。

宋迪不只曾亲临零陵,在蘋岛、澹岩的山川间沉浸,并以一组《潇湘八景图》冷艳于世。以蘋岛为原型的《潇湘夜雨》,被他列为开篇第一景,被后人视为整个东亚审美的泉源。

我来的时候,风和日丽,草色青青,潇湘夜雨的迷蒙、凄丽和纯美天然是难以间接触摸了。但我买了只斗笠,把船开到水中心。戴上斗笠,风雨也好、阳光也罢,均通盘被抛在了脑后。我似乎一位古老的渔翁,霎时拥有了整个潇湘。

我没带钓竿,便双手进水,一边又一各处淘洗着本身的倒影,淘洗着本身沾满尘埃的灵魂。我似乎看到本身,也像宋迪在做画,像柳宗元在垂钓……

往潇湘源,更好携一个背壶。

我在潇湘源的清清绿水中,灌了满满的一壶。把壶捧在手中,仿若朝圣者捧着恒河,我便捧着整个潇湘了。我晓得,再往上是潇水,再往下是湘江水,只要那里的水,才是最纯正的潇湘水。

我似乎看到一个喊怀素的永州人,也背一个壶,从那里奔赴大唐的长安。他把“狂草”之剑,牢牢地立在了中国书法史的巅峰。

我似乎看到一个喊周敦颐的永州人,也背一个壶,从那里奔赴大宋的京城。“吾道南来,原系濂溪一脉;大江东往,无非湘水余波。”濂溪,是他的故土河,也是潇水的收流。

我似乎看到一个喊李达的永州人,也背一个壶,从那里奔赴风雨如磐的中国,并在南湖的红船上,点燃了镰刀和斧头的火种……

在许多人眼里,潇湘源往往以出生避世的高洁让人魂牵梦绕、心心憧憬。其实,潇湘源更是故园情结、家国责任和道德思惟的精神源泉,奔涌着强劲的济世情怀。进,能够湘江北往,进洞庭,下长江,奔大海;退,能够细水清流,回愚溪,回濂溪,回九疑。

中国的江南水乡,绿水萦绕的岛屿触目皆是,但大都被打形成玩耍胜地。古代的永州是一个破例,他们把最美的潇湘源光景,留给的是广阔莘莘学子——在蘋岛建有闻名遐迩的蘋洲书院。书院始于乾隆四年,至今已近三百年,曾与岳麓书院、城南书院、石鼓书院并立为湖南四大书院之一。汗青上永州的状元、进士数量,也一度在湖南远远领先。

现在重修而成的蘋洲书院,已不复昔时的教导功用,但潇湘文化的精气神照旧触手可及。那里的长廊、门楼、甬道、对联,无不古风蔚然;参天的丹桂、古樟、斑竹,无不诉说着悠远的汗青。徘徊其间,既能够触摸到那份世外桃源的恬澹和平静,亦能够听闻到那份经世致用的坚守和脉动,还能够感触感染到今日永州的踔厉和笃行。

蘋岛又称浮洲,它有一个奇看:再大的洪水时,它几乎从未被沉没过。相传,是娥皇、女英在那里抛下罗巾,龙神放出三只金鸭,将岛始末高高地拱起。

当然,实在的原因是,潇、湘二水在那里的迂回盘曲,为江水倒灌供给了极大的容量和空间,从而让潇湘源的水,进退自若,沉着淡定;从而让水中的蘋岛,傲然浮立,风雨不改。

我想,我要把那壶潇湘源的水带回往,挂在我的书案,我便把书院、把蘋岛、把整个潇湘,“浮”在了我的书房,“浮”在了我的窗前,“浮”在了我在都会的灯火阑珊里。

来源:红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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