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村流年似水(续完)|| 吕硕文 韩文

访客2023-12-03 07:19:2915

太多的人世缠绵,太多的传奇色彩,沿着年年月月的叶脉滴落、储蓄积累、凝聚,有时候,会培养了一段绮丽的故事,一个喜庆的节日。几百年汗青,倒影着光阴的芬芳,也为龙潭村传播了一个温热的传说:在那条村开村之初,河面漂浮着一块木头,徘踌躇徊不断不舍离往。村民走近水边,将它捞起,觉察浮木酷似一个女子容貌。他们请来巧匠稍稍雕琢,一座娘玛神像突然活如今世人面前。上苍的那位女神竟然如斯眷顾龙潭村,令乡亲们欣喜若狂。然而,却迟迟未能选定建娘玛庙的处所。也不知从哪里传说开来,娘玛可能更愿进住苍生家。于是,各人轮流每年将娘玛请到村中各姓宗祠供奉。中国沿海各地建有数不清的天后(娘玛)庙,唯独在龙潭村,娘玛住进苍生家,更热人心。

夏历三月廿三,是娘玛诞,是龙潭人一个忙碌的节日。在那一天之前,他们要精挑细选二、三百人,参与娘玛巡游的仪仗队;要搭起戏棚,请来梨园,在娘玛诞辰期间做粤剧大戏;要找来几十个巧妇,筹措丰富的饭菜,在娘玛诞辰那天,宴开百席,请齐全村的白叟,请来邻村的亲友戚友;前一夜,还要将十二只金灿灿、香馥馥的烧猪分送到各姓祠堂,预备用来迎送娘玛……为了那一天,各人都在忙啊,忙得不亦乐乎,也忙得非分特别高兴。

三月廿三娘玛正诞此日,天刚放亮,龙潭村各姓乡亲早已预备好的迎娘玛神轿、仪仗、服饰等一应俱全。然后,必恭必敬请出"娘玛"神像。从那个时候起头,锣鼓喧天,醒狮舞动。几百人构成的巡游步队穿戴颜色鲜艳的盛拆,和在早晨阳光下重漆得闪闪发亮的光绪年间头牌,用香樟、红木打造的神轿一路,期待着吉时到来。

吉时一到,鞭炮齐喊,瑞狮欢舞,长长的巡游步队喊锣开道,彩旗、仪仗、头牌、花担、撒洒鲜花的女子、威武的大刀护卫、"十三太保",还有德高垂青的村中晚辈乡绅等等,蜂拥着娘玛神像的八抬神轿,浩大前行,环走全村,一一各姓宗祠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幸福富康。

下战书,他们将娘玛神像迎进由掷圣杯而定的一姓宗祠供奉,晚上还要开台做戏酬神。

那一天,整条龙潭村沸腾了,龙潭村的日子也沸腾了。

在水乡,最浩大的节日,当数"端午扒龙船"。

全国人晓得,蒲月初五龙船赛舟,是纪念爱国诗人屈原的。千百年过往了,故事老了,光景仍然,蒲月赛龙夺锦的光景仍然,蒲月风俗画里逼真的色彩仍然。

龙船水涨,龙潭村又起头忙碌了。家家户户忙着包粽,枧水粽、豆沙粽、咸肉粽、裹蒸粽……甜的、咸的,包罗万象,那是端午节必备的,人人应节必食的。村里的汉子也忙着"起龙",点烧香烛,打响锣鼓,拜过地盘神,将往年埋躲在河涌泥中的龙船开挖出来,然后洗船、上架、晾干、上油……龙船还未开扒,那些时间已经够汉子们忙足一段日子了。

赛龙船 (陈莉摄)

当洪圣山门前敲响三通铜锣,村里各姓宗祠、豪门富户踊跃捐助龙船赛舟,各户人家也纷繁捧出一碗米"上名",力争上游地报参扒龙船。

"咚锵、咚锵、咚咚咚锵咚锵……"锣鼓喧天,鞭炮不竭。河涌上,"招景"(赛龙的倡议者)的龙船捶打响鼓,耀武扬威。远近前来"应景"(赛龙的应邀者)的龙船川流不息,进村时,在船头烧响一串串红炮仗……村里千家百户几乎都来了外村的客人,扒龙船的、看龙船的,或者来浸龙船水的亲戚伴侣坐满一堂。有客喜临门,天然是不亦乐乎了。仆人家男女老小忙着兴高摘烈地招唤客人,各人坐下来饮杯清茶,食个龙船饼。即便在经济困难期间,没有红白凌礼饼了,也就连硬绷绷的、几乎咬不动的"牛油条"饼干也拿出来,做为"龙船饼"款客。孩子们也忘形了,在晚辈身前死后逃逐玩闹,自得地唱着:"龙船船,出街游/封封利事碛(压)龙头/龙头龙尾添福寿/老小安然到白头。"

"赛龙"的时辰还未到,河涌两岸已经挤满坐着站着"趁景"看龙船的人。有的痛快攀上临河的老榕树,稳本地坐在高高的树杈上。有的站在浸水的石埗头,随手撩起流过的龙船水,洗把脸洗洗四肢举动,祈求家中孩子快高长达,老小安康安然。也有人说,浸龙船水能把人身上的损伤顽廯全洗没了。

岁月夕阳

龙潭村走过了几百年的工夫,有过灿艳的晨光,有过灿烂的午阳,也有过苍凉的夕照。我们曾为它的晨光和午阳兴奋、冲动、骄傲、赞誉,也曾为那夕照心酸、苦涩……

跃进年代发出一声轰天大吼:"开展工业,大炼钢铁"。

应声之中,龙潭村的那座张王爷庙倒下了;

那座北帝庙倒下了;

那座"龙潭通津"门楼、那座"文澜锁钥"门楼倒下了;

兴仁书院门前那十多丈高旗杆也倒下了……

昔时龙潭村的"张王爷"庙,终年香火缭绕,信寡如织。每年端午起龙船前,村人总要来此处烧一炷香,祈愿风调雨顺、充足安康。龙船赛舟时,往往将那座庙对着的宽阔河涌水面,当做龙船转头"廻龙"之处。于是,各路龙船窃匪看惯了"张王爷"庙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听惯了庙前庙后满天满地的鞭炮声、饮彩声。然而,在阿谁狂热年代,龙潭人的政治热情也被煽得火旺的,非常灼人。他们一天就把"张王爷"庙拆毁了,为的是将庙墙的砖移往砌烧砖的窑和炼铁的炉。那个简单的"理由",在龙潭人心上烙烫留下的一个火印,很深,很痛。几十年过往了,悠悠流逝的光阴成为了汗青,固然在半醒半醒中,那份伤痛、那份难过不再有人提及,但是每年龙船颠末"张王爷"庙的遗址时,总会停留半晌,擂一通鼓,惊起沉淀在心底的那份豪情,又隐约在风中,经久不散。

堂皇的北帝庙,显要的"龙潭通津"、"文澜锁钥"门楼遭遇"张王爷"庙同样的命运;兴仁书院门前高擎的旗杆,是被锯下当做烧砖、炼铁的柴火;长长的石板路,一块块麻石被撬往建水闸……它们都酿成祭奠一个时代的牺牲品了。

面目班驳,四分五裂。从阿谁时候,一条古老的岭南水乡,起头丧失它的原来。

已经记不得那是哪年哪月哪日了,龙潭大队的何礼谦书记从区委开会回来,路过邻村。薄暮吹过的风,从那里的河涌隐约带来一阵臭味。他趁着夕阳暗淡的光影,赶紧走下石埗头,看见涌水有些发黑了,好几处还冒着一串串水泡。他的心忍不住猛然一紧:河涌污染了。

老何是为龙潭村的河涌担忧啊,自从之前上级指导提出"因地造宜学大寨",龙潭人听听话话地把村中西约的一段河涌头尾截断,围成"鱼塘",毁坏了四面环水、涌水轮回的天然生态。流水不腐。相反,不流的天然就是腐水。从此,老何对生于斯长于斯家乡河涌,多了一份悬念。河涌污染,成了他时刻担忧的心病。即便后来拆除了围塘的堤坝,恢复了潺沄的流水,但是他仍然未能放下那份悬念。现在,邻村河涌污染的现象,又一次敲响了他耳边的警钟,老何渐渐赶回龙潭村。

颠末一番又一番的查询拜访,何礼谦觉察田基下、水坑里的蟛蜞仔、田文鱼少了、没了。眼看着河涌污染敏捷蔓延,日渐威胁着那一片岭南水乡。那时候,已经被选为人大代表的何礼谦,不敢忘记了本身膊头上肩负着的责任,他将查询拜访成果写成文字,间接上书区人民政府,陈述一场危机正在逼近。区长和区委书记都夸奖了何礼谦,赞他尽了一个村落老干部的职责。然而,一次夸奖又如何对抗得住从四面八方、展天盖地而来的污染进侵呢?

落日照在缓缓爬动的水面上,几只水蚊子悄悄滑过……

俗话讲:"水来土挡"。污染了的水来了,人们也习惯地用土壤往障碍。障碍了、填平了的河涌,建起了新房,增加了外来生齿,随之河涌又增加了工业污染源、生活污染源。越是障碍越要污染,越是污染越要障碍,在那一次次频频的折腾中,岭南水乡遭受着恶性轮回的灾难。

村里的出租屋越建越多,像横七竖八一大堆垃圾,堆放在河涌边、长巷里,散发着种种难闻的气息,熏走了披一身濛濛春雨,站在康济桥上,等待烟波深处小艇摇来的心绪;丧失了坐在村落茶居临河窗前,细问本年榴花几时红的兴致。当然,也不会走下石埗头,掬一把涌水洗一把脸,更不会在那里往打捞缠绵的水乡风情,或者八月阿谁水淋淋的、明净的月亮……所有,都不成能了。

有乱建,像要抨击似的,也有乱拆。不知是谁一声令下,几百年来依附在河涌两岸的建筑物,不管新的旧的、有用没用的,统统被拆除。那条盘曲的河涌,像一个被剥往衣服的裸身老妇,惊惶地无助地蜷缩着,愧见世人。岭南水乡最初的枕水人家从此消逝了。

水乡,履历了一场哀怆的乡殇。

那岁月深巷的那一抹夕阳,似乎显得有点苍白,有点悲惨。

梦萦故乡

为了在一座规端方矩的现代都会,找回失往了的天然生态情况,为了找回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流水、红的花、绿的草,找回一个有点野性、自在、旷达的空间,龙潭人拿出本身90%的地盘和果园交给国度,由那座城市的治理者往建一片有鸟语鸦飞、有花香果熟、有虫喊蛙喊、有水光桨影的湿地。

龙潭人告别了他们的水乡果园。果基上照样开花、照样果熟,河涌的水照样缓缓长流。那一片地盘仍然没有洗尽往日的铅华,仍然沾着几分旧梦的颜色。然而,在获得与失往间,他们那故乡情怀又是寄放在何处的呢?

自从那天起头,龙潭人养成一种新的生活习惯,天天清晨,走进就在村边的那一片湿地,深深吸一口带有点果苦涩味的空气,渐渐地走,细细地看,就像往看望自家孩子的家。当发现哪些果树有虫,哪条果基缺水了,他们像被油煎火燎似的跑往陈述湿地的治理人员,心中的那份焦灼和难受,比看着孩子生病更重更浓。

每逢有亲友戚友来访,龙潭人总喜好带客人游一游湿地。走走停停之中,他们向亲戚伴侣们指指点点,哪些果树是他亲手移种的,成活率竟然是百分百;哪条果基是他最初戽上最初一艇泥的,那天他还在基边的龙眼树下,足足坐了两个钟……当然,他们也会与客人说起,本年的荔枝开花有几,是"小年"仍是"大年";本年的石榴是个丰收年,价格行情也步步看涨。讲着那些话题,如数家珍如显家财,面目有光啊,往往令他们的眼神特殊亮话特殊多。话音刚落,他们又会有点自我地解嘲地说,如今我们没必要操那份心,不操那份心了,哈哈哈……

然而,我们晓得,对那一片地盘、那座座果园,龙潭人的心几还有些不舍。否则,为什么昨夜湿地的流水,会流进他们的睡梦,溅湿在梦中盛开的杨桃花,以至连今朝醒来的枕巾也被染得湿湿的?

此日,在湿地里,我们与一个年轻的电瓶车司机相逢。他坐在路边,一边等着前来参看的来宾,一边剥食一堆别致的龙眼。闲聊中,他不断滚滚不停地向我们介绍他的龙眼。那种龙眼清甜爽口,肉多核小,在外面的市场是很难买到的。他还拿了一些定要我们试试,来证明他说的都是实话。公然,那土黄的外壳里,躲着的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果肉,进口细尝,又都是非分特别的清冷苦涩,让人回味无限。我们猎奇问他:"那是哪里产的龙眼啊?"他曲爽地答复:"那就是我们龙潭村的龙眼呀!"他说那话时,脸上的骄傲称心非常明显,令人冲动。

那些看似简单的话语,却曲指向他心中最柔嫩的处所。他的眼中,似乎包罗着切切的凝看。那曾经根植在家乡的种种,也根植在每个龙潭人的记忆里。纵然青年人的人生不曾沧桑,心境本应无忧、无虑,可当那份感情被一颗小小的龙眼无意间触及,也会立即变得新鲜起来。那份感情,清楚是一份明大白白的"乡愁"。

不外,不舍回不舍,乡愁还乡愁。为国度大业,为群众利益,应舍得废除自家门前的篱笆,那番事理,龙潭人仍是懂的;那点觉悟,他们仍是有的。

龙潭村的宿世此生。跟着龙潭村的那一道水,从数百年前漂流到今天,流过那条村的风雨沧桑,也流过属于水村夫的悲欢离合,流过他们的大雅韵事,也流过他们的纷攘世态……流年似水,来来往往,今天看来只是渐渐一瞥;岁月更迭,重反复复,用尽浓墨重彩,也不外是轻描淡写。

那时,耳边似乎悄悄地响起一首歌——

心中感慨似水流年,

不成以留住今天,

留下只要思念……

表面早改动,

处境都变,

情怀未变。

至于龙潭村明天的汗青,就交给明天的人往写吧。

(图文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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