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已如远回的食客，坐在了我们的对面丨杜华阳
来源：《诗刊》2022年10月号下半月刊“银河”栏目
大明湖
绿柳剪短了本年垂髫的秀发 春风依河的流向
抚顺水草。门前充满的陶缸拘禁土壤
新长出一些嫩芽 红玫瑰。陶缸旁
是另一群行走的土壤 白叟们 被藤椅缠绕。
他们坐在河边 春话就从嘴中生长
掉落到水中就酿成一条鱼。阳光迟缓挪动
天色如大明湖般不染杂量 杨柳抚过
渐疏的日子。本年的藤椅空了两座 年年照旧
年年如斯。
凌波门
穿过凌波门 我们夜晚就走进东湖里 任水草
吮吸我们皱褶的面庞。三千春风兵甲
曾于此洗柳树料峭的寒光 我们抄弄日子的
维度领略春分。落日在几两皮肉的碰碰间
就躲进水中的青山
一池湖光的厚度 折进我们轻的唤 冷的吸。
今天和你来此濯足 随意蹦出两瓣树叶的唇上
鸟群扑翅颤动的小韵。然后走过长板桥
抖落满身惊蛰的喊啁 青山本不远 在此凌波的
远行客隐进日夜 不停的水钟以晚云的力量
迟缓落款 你已许久未回了。
海
祖母从未起身往过海边 一方天井
落满了枯叶。偶尔风来时
会卷起一阵水浪声
躲进她的襻膊傍边。有时日子深了 树枝
扣响萧瑟的时辰 她就会走进
深深的柴门 枯藤般螺旋挠住几颗盐
洒进锅中。少小在山杨树下跌倒时
丢掉的泪水现在都落在她手上。
火焰从满布干柴的炉壁中前赴 浪花的红舌
就要打湿她冷冬的衣裙。
如今 就让我们到天井的石凳上坐着
随口就说到气候冷了
青苔已如远回的食客 坐在了我们的对面。
它说日子是日复一日的流转、层叠
天昏沉了 树叶律动起来。立即要刮风
然后是天黑、下雨。
我在暗中中隐遁如枯鸦 延宕门头锈锁
遮蔽的清凉。回头 祖母不见我
可大海就在她死后扭转
瓦
气候大冷后，下过第一场雨。如今水珠
时常在屋檐滴落
一些藐小 在夜的无行歇中轮转、熄灭。
日子已经流经了良久 树叶
孤零拍落身体的灰。水车般扭转
在火中的词语没有休行 我们深深的天井
门环已扣尽了。赶那处水汽
聚集之前 我摇芭蕉的桨越过屋檐青瓦
管他爱与不爱罢
银 杏
武汉夜雨。黑夜在十月末尾酝酿得愈发
深厚 一棵银杏拔地而起 生长在
暗中的中心
雨水中金黄的阔叶 完成着气候
与人之间的转化
当冷冷沿着盘踞的树根散落在整个疆土之上
那悬挂在屋檐下的长江
在某个房客排闼而进的夜晚 又响了起来
码 头
万物在那里重回枯黄 一天的结尾 雨水
都在那里落下。如今是倒春冷 我就坐在异乡的
夜里驰念你 树叶在空中
变更季节的颜色 沿青石的街道 从一个日子
走向另一个更深的日子 时间的焰火
在乌云中孤单地燃烧。
唉，我们是多么孤寂的常人 每日嬉耍着
光的游戏。走在树林间 喜鹊的喊喊沿树枝
低垂下来 仿佛回到武汉三镇
那处纷忙的船埠。在江汉关 在琴断口
我们古旧如水车的恋爱如树叶纷繁落下。
山 居
黄昏末于降临 拾掇倦怠的心 我们背对
那浩荡的暮色。谷堆上
往年粉饰的帘布飒飒做响 紧致的粟米
划过云层 在积水中稀释时间黄金的宝躲。
我们拿草拟耙 冬耕生活 在日复一日的
涟漪傍边 我们捡起野草那根老旧的铜环
轻敲山间起雾的屋门。
丽水路
一年中万物生发的时候 落叶频频消磨的记忆
在飞速重生。今早我回到泡沫往处
乘上34路公车 从丽水路左转 绕过竹林
时隔数年 再次拜候你不在此的
生活。绿树掩进窗户 乌云翻腾如船身
在黄家湖水浪第一千零一次拍打岸边之时
我们灵魂的食水线已深深了。今天
我带着草木枯了又荣的记忆 向你停止回访：
一年中无数个秋天都在此做响
每一处黄昏都围绕我们在丽水路孤单的心。
编校：寇硕恒、曾子芙；审核：彭敏；核发：李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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