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禁诗：狂狷是爷们儿的美学
狂狷是爷们儿的美学
——杨典《禁诗》阅读印象
辛泊平
风水尺
从我到世界
只要一尺长
22.5° 八
67.5° 条
112.5° 游
157.5° 魂
202.5° 线
247.5° 的
292.5° 幅
337.5° 度
偏离者做鬼
宛在水中心
大空亡
人主忙
汽锅灶
向西方
二十四山将我围绕
罗盘的中心是法场
门要对谁
窗有月光
十里长安街也不外是
一截集权时代的盲肠
有句怪诗对我猛逃猛打（谁没有房屋，就没必要再建筑）
它是风水消亡的本相（谁孤单，就永久孤单）
对不起
谁再让我移家
我就让谁脑袋移家
恨非常
爱三寸
悲伤五米
愤怒一丈
站在50.4cm之外看：
从我到世界
只要一尺长
我相信，读过那首诗的人必定会过目难忘的，因为它的异量，因为它的怪诞，因为它的诙谐，因为它的聪明，因为它里面的刚强和“狠毒的禅意”。那是现代诗人杨典的做品，是其浩瀚异量诗歌里的一首。不是所谓的代表做，只是普通俗通的一个。然而，那一个就足以给习惯了传统诗歌阅读的人当头一棒。
在今天论坛，杨典给我的印象就是金庸笔下的东邪黄药师，恃才傲物，亦正亦邪，但那一手弹指神功，端的出手非凡，所向披靡。杨典的诗歌欠好读，因为，他的诗歌没有时髦元素，没有当下娱乐至死的花哨，而是踏过禁忌，纵横捭阖，无所不及，再加上他本身的综合素养，故而，他的诗歌不是单一的艺术向度，而是多种艺术元素的合成，很难用单一的阅读习惯翻开他诗歌的浩瀚秘诀。所以，拿到他的新做《禁诗》之后，我没有一口气读完，而是读读停停，停停想想，想想读读，断断续续的阅读，但印象却一点点清晰。读杨典，我想说才子，我想说斗士，我想说学人，我想说侠客，但最末落实到他诗歌里的一句话——“狂狷是爷们儿的美学”（《洒家行书》）。
是的，杨典是狂狷的，固然没有魏晋士人竹林聚啸的生活，但有那种傲视俗世尘凡的精神和想像。固然他也调侃“我那小我很懒、很狭隘”（《清酒》），但那是基于“我看丛林，也大不外一点芥末”的高度和灵通，因为，面临奶酪一样的人之常情，他已经冷眼看过，“今日方知我是我/以后，洒家就用一口朴刀写诗/再不管啥后生、女流与前辈/杀出一条血路，砍进境域/狂狷是爷们儿的美学”（《洒家行书》）。在杨典的辞典里，没有那些你好我好各人好的乡愿，他放弃那种庸俗的社会哲学，而是忠实于本身的灵魂和个性，，该出手时就出手，称心恩怨。因为，一切意义都有可能，革命和恋爱都是随便让荷尔蒙众多成灾的抱负，“一个地痞社会，文人最凶”（《馅饼》），而诗人的抱负不是那些被打上带有神圣光环的符号，它是可看而不成即的可能，是灵魂期看上路的永久形态，正如他本身所言“北回回线是我的道德底线”（《魏志蠡测》）。
一个被现代诗人漠视的词汇——想像，一个现代做品中几近绝种的操行——想像，我却在杨典的诗中读了出来。那种目中无人、天马行空式的想像，那种“天上全国，唯我独尊”的自信，那种“虽万千人吾往矣”的反传统、反定式，那种意象的集拆箱，典故的航母，班驳和千奇百怪的语言，让我想起了屈原，想起了李贺，想起了当下被誉为精神骑士的王小波。能够如许说，超拔的想像成就了杨典的诗歌，也成就了杨典的自信。在杨典的诗歌里，所有的意象和掌故不外是一种手段，一种道具，想像才是诗中的灵魂和血脉。杨典的许多诗歌都有正文，有些读者可能会觉得那是掉书袋，但我晓得，假设没有那些正文，你就无法理解诗人想像的半径有多大，你就无法理解诗人的想像是若何超越了那个被物化的时代，思接千里，游刃有余。
大战前的严重和凝聚，杨典诗歌的写做前奏，那种令人窒息的形态，被杨典词语的狂轰乱炸掩埋了，但我晓得，那种近乎空白的辽阔形态，杨典曾经有过。在那段奥秘的艺术筹办中，杨典发现“大雨落幽燕时：铁锅与勺二士争功/社会主义被烧得比赤壁还红/而士医生、蝗灾与月光互不买账”（《魏志蠡测》），所以，诗人杨典，学者杨典，斗士杨典，画家杨典，琴师杨典，嬉皮士杨典，变节者杨典，思惟者杨典曾经严重地相持，严重的周旋，严重地会谈，严重地设置障碍又严重地厘定鸿沟，他们无情地责备，又无间地交换，愤怒地合成，无法地妥协，宿命地仇视，互相扯破时的握手，握手言欢中的发飙，那种撕心裂肺的矛盾和无处不在的思疑，挟裹着一个新鲜的肉体、一个清醒的灵魂、一处活泼的时空，在汗青和当下的裂缝里奋力突围。
也许，详细到某一首，杨典的诗歌在差别的读者心中会有差别的微言大义，但就整体的峥嵘而言，杨典不断站在权利的对面，在完成解构权利的使命。他熟谙“那世界只要两种人/轨制，就是骗子和傻子开会/议论若何分配排骨”（《排骨》），他领会“中国的事，从大内到街道处事处/全都是第二十二条军规/推你下火坑是他，救你也是他/你分不清路灯、蟋蟀和居委会的关系/你的脑袋就像失控的电表”（《春捂秋冻诗》），“举孝廉，几乎等于玩蹦极”（《坐隐碁谱》），一切权利都是阴谋的把持者，一切所谓的意义都是谎话的集散地，骨子里，诗人杨典与那种损害公允、正义、自在的集权令人切齿，因为他精神的祖先是清晰了骈拇不外是人的悬浮赘疣的庄子，他的精神故土是功利的背面，自在的极致。
也正因如斯，杨典才像那位怪诞的八大山人一样，睁着他使世界恐惧、恍然的眼睛，警惕地端详着那个由人构成又由人弄得面目全非的世界，由爱生恨，由恨生讽，用狠毒戏谑的言语扫荡一切披着羊皮的狼，扫荡假装的权谋和以神圣之名残虐的阉割。在“在那稀里糊涂的世界中”，诗人推崇另一种意义上革命，那就是“倾覆你们的脂肪/哗变你们的毛发/推翻你们的乳房/打垮你们的目光”（《酒狂》）在那个过程中，杨典固然不是典型意义上的瞋目金刚，但他是犬儒主义的死仇家。他是一切异化的行刑者。当然，他的兵器不是刀，而是笔，并且，杨典显然不称心那种一刀下往人头落地的愉快，而是醒心行刑过程的详尽，用剃须刀片一样的语言，一片片割下那些龌龊的肉，让它们从头组合，构成莲花，构成梅花，构成曼陀罗，构成罂粟，绚烂耀眼，奇光异彩，好像波德莱尔笔下的“恶之花”。“我还熟悉一个学特工的僧人/他曾教我若何用筷子/杀人：即将筷子折断后/快速插进他人的/耳朵，然后往里一拍……”（《箸学》）恐惧的手段，但因为对象的荒谬，如许的抨击便成为美学。
当然，并不是说杨典推崇暴力，其实是因为他的诗歌表达充满了杀伐的陷阱，他以诗歌为行刑的东西，凌迟了陈旧迂腐、龌龊、虚假的汗青的主义和当下的神话。读杨典的诗是愉快的，因为，那不是蒙昧者无畏的地痞做风，而是洞穿了拈花浅笑苍白奥秘的呵佛骂祖。“差人：事实是谁在对世界立功？/市侩：黑账、啤酒、性欲、瞌睡/前人：我要为你们炮造一种倒退的抱负/暴君：让条条大路只通向腐朽的脊椎” （《大言笺》），诗人在歌舞升平、声色犬马中确实听到一种对话、看到一种场景，那个世界已经失往了原则，一切都在表达，没有主次、不分宾主，但喧闹和膨胀却是此中的核心，所以，他才会说出“下毒的都是本身兄弟/刽子手和良多人都是亲戚”发现了“自在不外是一道代数题”从而从神圣崇敬中发下了个性的意义“从尧典到杨典的间隔/也略等于从李花到李密”（《陈情表》），那不单单是一般意义上的解构典范，而是解构一种我们习惯了的伦理。从那个意义上讲，杨典的诗颇得禅宗神韵。
杨典的诗歌容量极大，生命，伦理，政治，宗教，哲学，汗青，文化，等等等等，几乎所有与人类有关的工具，都成为他诗歌的肌肤和纹理。他说生命，“人活着就要有一点霸气”（《狂人日志索隐》），他说伦理“恨不克不及靠一小我的灵魂”、“爱，也不克不及靠一小我的灵魂” （《衣带诏》），他说政治，“不外是此次的/清君侧”（《衣带诏》），他说宗教，“那最异端的贱民，最初必称王唯坟墓中的插翅鬼有权还击天上”（《莎厕纸》），他说汗青，“一辆拆甲车攻下了辞典/四处都是文学的尸体”（《剥皮记》），他说哲学，“经济生活把中国人全都酿成了/基督山伯爵：过往是一小我/以后是别的一小我”（《剥皮记》），他说文化，“那岁首，所有的字/其实都写错了”（《了与勺》），等等等等。但无论他说什么，如何说，都传递出一种信息，那就是诗人决然的思疑和责备，是相对支流的消解，是对媚俗思惟的叛逆，是对自我根究的珍爱，是对自我揣度的保卫。
杨典的诗沉着得好像一把刚刚出鞘的宝剑，凛然，冷冷，那是心理，是立场，是看破尘凡的玩世不恭。但诗人无意豹隐，他必需认可肉身的重量，所以，他才会自嘲“像基督一样根究/像贱民一样生活”（《新卜算子》）。那既是妥协，也是承担，因为，根究是墨客的权利，也可能在某种特定的时刻成为力量。从写法上，杨典的诗歌有小说的虚构，细节的担任，他以他的学养、聪明、想像在游戏那让灵魂蒙尘、生命蒙羞的人世，是聪明的狂欢，是酒神的附体，是嬉笑怒骂的称心，冷眼看人世的自在。读杨典，我的想像和学识遭遇了挑战，但在那种挑战中，我熟悉到了本身的局限，也体味到了在想像中神游千古、笑傲物量和权利的自在，所以，我还会陆续读下往，在那个炎热的夏日，在那个精神萎萎、物量甚嚣尘上的当下。
2010-7-5完
附：杨典的《折耳根》
据说：一亲身怀特技者
平昔里都爱洗衣、扫地与做饭
他的演兵场是一袭床单
忆往昔，时蔬月月有
贫民的孩子早当家
要凉拌宪法，我最喜欢用折耳根了
家庭、私有造和国度的起源
恩格斯怎比得上随园食单
一个地痞成天谈民主，俗得很
谁爱情，谁就是反动派
但生活中最缺反动派。现现在的人
是不是道菜，都拿救国当菜板
我的奥秘即从小处着眼
如推手、写诗或针灸
你搞得懂鸡蛋，也就能搞得懂曾国藩
有些话，你还别不爱听：
若实是高僧，杀人放火也不移至理
常识分子必须住在地下室
大雅久不做，重写杜鹃山
与妻儿共进晚餐：那才是第一汉学
我身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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