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乡音】河曲人的大红糜子情结
庚子年春天，颠末一个冷冬孕育的晋西北黄土高原醒了，白花花的太阳曲射着大地，唤唤的季风一阵阵吹过山坡上的土窑洞，一场旱灾陪伴着新冠疫情正静静地降临，面临大天然的考验。一时，让老苍生一筹莫展，仰天长叹。
眼看时令过了芒种，黄土高原上的梁峁沟岔已经披上了绿拆，看上往春意盎然，远远看往，像一幅水墨画一样惹人进胜。然而，耕地里未开的粪堆，像一队队整拆待发的兵士一样整洁摆列着，期待着开赴消费第一线;大地母亲，也无耐地低下头，张开双臂，期盼老天爷法外开恩;老苍生面面相觑，捧着一颗热诚的心，求神拜佛，预备驱逐贵如油的春雨的到来。焦虑的老苍生好像热锅上的蚂蚁，种地没有雨露滋润不可，外出打工有新冠疫情不克不及。那可喊老苍生怎么办呀!在自觉的苦盼中，许多有体味的老农最初把期看的目光投向了陪伴人类从远古走来的糜子。
糜子，是老苍生的拯救粮，也是一粒磨难的种子。因为其耐旱、耐贫瘠，生成是战胜旱魔的克星。按老苍生说，糜子只要捉住了苗，收获就有了六七成。加之糜子生育期短，易抽芽、易成熟，每年种植期为阳历蒲月下旬或六月上旬，一般在中秋节之前收割。所以，往往在大旱之年，农人都要抉择大种糜子，不克不及让地盘白白的歇一年。假设老天爷连糜子都不让种，那就遭下年馑了。民谣：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汉子走口外，女人挑苦菜。是昔日晋西北地域老苍生生活情况的实在写照。由此还催生了一曲二人台小戏《走西口》，剧中一对新人分别排场，感天动地，催人泪下。所以，人类无论美妙的生活，仍是磨难的汗青，必然意义上说，都是在与大天然做斗争过程中，强逼无法的一种抉择。
在漫长的农耕文明时代，中国人更大的梦想即是国泰民安、五谷丰收。所以历朝历代帝王爱山河者，没有不重视糜子的。《辞海》中对糜子的正文是：古代帝王、诸侯所祭的土神和谷神。《白虎通.社稷》记载：王者所以有社稷何?为全国求福报功。人非土不立，非谷不食。地盘博识不成遍敬也，五谷浩瀚，不成逐个祭也。故封土立社示有土尊;稷五谷之长，故立稷而祭也。由此可知，其一糜子是帝王诸侯立之而祭的五谷之神，在古代有着特殊的地位。其二“山河社稷”一词正来源于此，表现粮食做物对庇护王权的重要性。黍与稷是我国古代农耕社会中不成或缺的粮食做物,即使到如今，糜米也仍然是深受老苍生喜欢的主食。小小的一粒糜子，不只承载着老苍生的生活，并且关乎着国度的昌隆兴旺，长治久安。
糜子可不是一个处所独有的，它具有世界性，普遍散布在亚洲、欧洲、美洲、非洲等温热地域，在我国次要散布在西北、华北、西南、东北、华南以及华东等山地域，新疆偶见有野生状的。据史料记载，我国种植糜子已有5000多年的汗青，经考证在黄河流域中游地域从奴隶社会起就种植糜子。我们如今能够想象糜子也和其他做物一样，最后是生长在黄河中游一带的野生草，后颠末我们的祖先驯化、培育提拔传播至今。
晋西北黄土高原是传统种植北方春糜子的八大主产区之一，因为土壤贫瘠，地盘宽广，干旱少雨，无霜期短，特殊的情况前提，最合适种植糜子。在红、黄、白、黑、褐所有糜子品种中，种植最多的是大红糜子，倒不是因为其红艳艳的外表征服了农人，农人可不认那个，他们是务实的。除了糜子共性的特征外，大红糜子因产量高、出米率高和米量好，而得到农人的承认。祖祖辈辈的农人与糜子为伴，他们是困难期间的贫贱之交，以糜子为食，以糜子为荣，以糜子为友，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培育了一代又一代山里人。
我出生在农村，从小与大红糜子结下了不解之缘，无论走到那儿，始末有一种解不开的情结。几天不食糜米，就觉得饮食无味，身体不爽，那种情结不断陪伴着我，贯串我上学、工做和生活的全过程。
做为农人的儿子，我关于糜子的种植消费过程也算熟门熟路，从种糜子、薅糜子、锄糜子、割糜子、碾糜子、扬糜子、再到糜子加工成糜米或面粉，不敢说样样熟知，能够说都履历过参与过，那点至少比城里长大的孩子常识多一些。我们的祖先很早就生活在那块黄地盘上，在持久的农耕理论中，总结出一套十分典范而又简明适用的“糜子经”，对我其时熟悉农活起到了启蒙感化。诸如：播种方面,“芒种糜子急种谷”、“干种糜子湿种谷”、“夏至不种高山黍，强种十天小红糜子”;锄苗方面,“糜锄点点谷锄针”、“锄糜糜，溜皮皮”、“糜一锄，谷一耧”;收割方面,“秋风糜子冷露谷，霜降黑豆抱住哭”、“湿打糜子，干打谷”等等。那些农谚常识，在我家的“自留地”和“承包田”种植大红糜子时都配上了用场。
常记得小时候，我和哥哥跟着妈妈在自家地里薅糜子，拿一把小锄，不是圪蹴就是跪地，劳做一全国来，腰酸背痛腿抽筋，实不是什么好营生。农村塾校过往有放秋假的传统，秋风刚过，我们也跟着大人起头收割大红糜子，挥舞着镰刀、弯着腰，一趟大人同时可割四至八行、大孩子一般割二至四行，晚上满身痛苦悲伤，转辗反侧难以进睡。其时妈妈教导我们说：“米饭好食，营生辛勤。”所以从小对我们进修要求特殊严厉。在我外出上初中时，每个学期学生都要交伙食，在农村塾校其实就是交粮食，有糜米、小米、黑豆，还有土豆、南瓜等蔬菜。学校伙食比力单调，早上糜米粥、中午糜米捞饭烩菜、晚上糜米稀饭馒头。那时天天可以食上香馥馥的糜米饭觉得也不想家，与地里劳动比拟，上学一点儿不觉得苦。从那时起，我就心里悄悄下了决心，必然要“扒农皮”，未来高人一等。糜米，在我人生生长的重要阶段，赐与我营养，强壮我体魄，让我长了常识增了才气。那“一米恩德”，末身喊我难以忘怀!“贫贱之交最纯真”，假设没有其时的糜米，就没有我的今天。
曾听父亲说，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每到秋收完毕后的两三个月，农村各个消费大队，都要组织社员积极“交公粮”，他们那一代人至今回忆起来，还有几分精神振奋和热血沸腾。在所交的公粮中，有粮食和油料，粮食中除了谷子、玉米、高粱、豌豆、黑豆外，还有大红糜子占了很大的比例，而且必需先把糜子晒干，然后扬清洁，才气拉到沙泉粮站上交。不然，验粮员会把不合格糜子打回往，让从头凉晒、弄清洁。“交公粮”按阿谁年代时髦的说法是，“交够国度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才是本身的”。每年“交公粮”，爷爷的粮食既干又净，把粮囤子根柢都要扫出来，没有半点私躲。火红的岁月，把一批原来就诚恳巴交的农村人培养成一个个积极分子，对党和毛主席绝对忠贞不贰，每小我都是把更好的粮食奉献给国度。但是，偶尔也会发作不协调的工作。
我们村里传播着一个“偷糜子”的故事，其时农村呈现如许小偷小摸的事也是常有的，家大人多的农户往往食不饱。怪不得，小时候村里有护秋队员，特殊到了晚上在全村巡查，是专门避免有人盗窃的。如今的我才渐渐理解了，所谓“龙口夺食”，不但和老天爷夺，鸟儿、松鼠等小动物夺，剔除大天然因素，很大水平上还得与人争。有一次，社员们辛辛辛勤用碌碡在排场碾了一成天糜子，因为天太晚趁便在原地攒了堆，第二天人们发现糜子被偷走了。公社和大队把那件事当做头等大事，立即在全村展开觅觅。有人乘机公报私仇，说谁谁家有反常行为，因而而结下了私仇。在阿谁年代，依靠群寡，策动群寡，没有处理不了的事。果实有政治觉悟十分高的群寡检举，最初在临近村发现了被盗的糜子。“那是一场大红糜子呀，末于找到了!”群寡驰驱相告，失而复得，兴奋无比，远比谁谁偷走那件事存眷度要高得多。那件事固然过往许多年了，可我仍然记忆犹新。穷困的年代，人们为了保存，什么办法都能想得出来，“偷”可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那使我联想到鲁迅先生《孔乙己》中，孔乙己的逻辑推理，他认为本身是读书人，“窃”书不算偷。那么能否也能够如许说，老苍生是种地的，“窃”粮也不算偷呢?我为长者乡亲而感应难受、流泪，谁之过?
我参与工做以后，在高山区乡镇磨练近八年，到农村下乡，起首要到地里转一转，看一看庄稼，见一见长者乡亲，问一问农工作状。庄稼出苗怎么样?雨水能否够用?长势若何?遭灾了没有?年末算账盈亏?每到一村，大红糜子和谷子是必看的做物。如今餐桌上人们主粮比力丰富，受白面、大米影响，农村大红糜子因为产量低，经济效益低，种得越来越少了，但是家家户户都种，多则几垧、少则几亩，除了本身够食，还要给城里工做的儿女拿，农村老家永久是在外儿女们的“大前方”。不管时代若何变迁，糜子与人类不断连结着密切的关系，我把其动态的关系定义为：“汗青中结识，驯化中提拔，贫贱中走来，富贵中交往。”只是因为物量生活的不竭丰富，糜子由过往的渡灾粮，成为今天调剂生活的安康饮食。
糜子，别名黍、稷、穄等，禾本科，黍属一年生草本做物。《黄帝内经》和《本草纲目》中都有记述，糜子性味甜、平、微冷、无毒，是我国传统的中草药之一，黍米“进脾、胃、大肠、肺经”，功用“补中益气、健脾益肺、除热愈疮”。可见糜子不只有很高的食用价值，还有必然的药用价值，所以千百年来糜米是河曲人的营养保健食物，那也表现了我国“药食同源”的中医理论和古代吸收天然精华、返璞回实的摄生之道。糜子含有丰富的卵白量、氨基酸、维生素和矿物量，糜子卵白量中十八种氨基酸的含量都比力高，此中人体必须的八种氨基酸的含量均高于小麦、大米和玉米，在谷类做物中是较好的;因为其富含维生素E、维生素B6、B1、B2等多种维生素，搀扶帮助美容养颜和滋润肤色。所以河曲“酸米饭”老苍生常说的有生津行渴，养胃养颜感化，确实名不虚传。那么河曲女子标致，得益于河曲“酸米饭”培育功不成没, 有科学理论做支持，多年的谜团末于揭开了。也难怪有民谣：焦尾城的葡萄、唐家会的蒜、五花城的闺女不消看。前二者指地道货;后者不消看，不是不看，而是以五花城闺女长得都雅为代表，阐明河曲女子标致。“酸米饭”，因其金黄灿灿的颜色，微酸带甜、坚韧爽口的味道，动人肺腑的醇米香，为老苍生所喜欢，成为河曲处所风味中的金牌美食。河曲在外工做、生活的游子，谁也离不开“酸米饭”，无论走到哪儿都要带着浆米罐子。所以，“酸米饭”也成为河曲人的亲情饭，拜托着家村夫浓浓的爱和游子无限的思念!
其实，在日常生活中糜子除了上述米饭系列外，加工成糜米面粉后，可以造造多种小食，有黄窝窝、发糕、摊花、煎饼、火烧、金银卷、米凉粉、凉糕、粽子、茶汤、茶面、米糊糊、疙瘩汤等等，风味各别，形色俱佳。人们说我们山西人面食把戏创新，仅一个糜米面可做的品种之多，比起白面来有过之无不及。那些小食我小时候大多都食过，有些至今还留有深入记忆。“金银卷”就是此中的一个，我曾经问过母亲，她说如许搭配颜色都雅、营养平衡，在我今天看来，完满是经济困难期间的一种俭省食法，足见母亲的聪明。糜米除食用，还能酿酒、造醋、熬糖，还可养猪、羊、鸡等。不论是糜米饭系列、糜米面系列饮食，仍是糜米酿造、熬造食物，那种带有血脉亲情和深挚地区文化特色的朴实家常味道，是值得让我们一生回味无限的记忆!
中秋节前夜，我回老家看看了年迈的老父亲和哥嫂，村里恰是秋收的大忙季节。我看到黄土高坡上成熟的大红糜子轻飘飘地低下了头、弯下了腰，好像在黄土高坡上生活了几年的长者乡亲，谦虚隆重，垂头不语。山梁上一阵轻风吹过，糜叶互相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好像农村一对俊男靓女轻声吟唱，细语呢喃。本年因为春旱，大大都做物都误了农时，糜子种植面积比往年大幅度增加，漫山遍野的糜子，承载着长者乡亲一年的辛勤，一年的期看，全家人的生活，糜子抗旱保收再立新功。糜子不抉择地势，不苛求水肥，即便在贫瘠的黄地盘上亦能固执地生长，即便赶上大旱的年景，她都能忍耐。那种操行和精神，不恰是长年累月在黄土高原上辛勤劳做的长者乡亲的象征吗，他们一年四时风里来、雨里往，头顶太阳，脚踩大地，一无所求，一代代默默无闻地奉献着。
黄土高原的秋天是诱人的，在蓝天白云映托下，初染秋霜的万物，给大地母亲穿上五彩斑斓的服饰，放眼看往，琳琅满目，令人心旷神怡。我分开故土时，回头的一刹那，看见黄土高坡上随风舞动的糜子，头与头碰碰、叶子与叶子摩挲，枝干与枝干互相舞动起来，似乎是长者乡亲们为大旱之年大红糜子获得大丰收而举行的一场狂欢舞会。我一路上心里默默祝愿：长者乡亲们，尽情的跳吧!舞吧!唱吧!饮吧!美妙的生活永久属于勤奋勇猛的斗争者和逆行者!
每当我食到香馥馥的“酸米饭”时，就会想起陪同我一路走来的大红糜子，想起黄土高坡上劳做的长者乡亲们，他们的优良操行，更是我一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食粮啊!（李永智）
河曲李永智：大红糜子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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