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异象----郑卓文
曹雪芹的《红楼梦》是我国古典小说艺术成就的更高峰,二百多年来,《红楼梦》不断是人们讨论最多也最受喜欢的古典说部之一,可见那部典范的文学巨著蕴含着多么精湛的文学研究价值,使得无数学者为之痴迷。颠末三遍的认真研读,我发现《红楼梦》在许多意象方面有着对结局或者人生等象征着做者本意的表示。整本书中几乎处处都有那方面的表示,但在那里我只找出一个回合里的典型的例子做为本次探究的重点——第七十五回合《开夜宴异事发悲音,赏中秋新词得佳兆》和第一百零一回合《大看园月夜警幽魂,散花寺神签惊异兆》。
在第七十五回合的贾府夜宴之上,有一段描写是如许的:公然贾珍煮了一口猪,烧了一腔羊,余者桌菜及果品之类,不成胜记,就在会芳园丛绿堂中,屏开孔雀,褥设芙蓉,率领老婆姬妾,先饭后酒,畅怀弄月做乐。将一更时分,实是风清月朗,上下如银。贾珍因要行令,尤氏便喊佩凤等四小我也都进席,下面一溜坐下,猜枚划拳,饮了一回。贾珍有了几分酒,益发兴奋,便命取了一竿紫竹箫来,命佩凤吹箫,文花唱曲,喉清嗓嫩,实令人魄醒魂飞。唱罢复又行令。那天将有三更时分,贾珍酒已八分。各人正添衣吃茶品茗,换盏更酌之际,忽听那边墙下有人长叹之声。各人明明闻声,都悚然疑畏起来。贾珍忙厉声叱咤,问:“谁在那里?”连问几声,没有人容许。尤氏道:“必是墙外边家里人也未可知。”贾珍道:“乱说。那墙四面皆无下人的房子,况且那边又紧靠着祠堂,焉得有人。”一语未了,只听得一阵风声,竟过墙往了。恍惚闻得祠堂内槅扇开阖之声。只觉得风气森森,比先更觉凉飒起来,月色暗澹,也不似先明朗。世人都觉毛发倒竖。贾珍酒已醒了一半,只比他人撑持得住些,心下也非常疑畏,便大没兴头起来。牵强又坐了一会子,就回房安歇往了。次日一早起来,乃是十五日,率领寡子侄开祠堂行朔看之礼,细查祠内,都仍是照旧好好的,并没有奇异之迹。贾珍自为醒后自怪,也不提此事。礼毕,仍闭上门,看着锁禁起来。
在大看园外表上的豪华富贵毫无物量缺忧之下,本来是猜枚划拳的游玩之处和其乐融融的团聚之时,却突然凭空生出那么一段奇异悲惨的异象来,不能不说是曹雪芹在那里埋下的高明伏笔,在一片富贵中加了那么凄凉的一笔来,让人不由对那大看园如斯茂盛事实能庇护多久产生出思疑。那思疑在本回合里贾珍“滥漫使钱”嗜赌成性时便几乎要被坐定了,就连那“一口猪、一腔羊,余者桌菜及果品之类不成胜记”的繁富与浪费,“展开孔雀,褥设芙蓉,率领老婆姬妾,先饭后酒,畅怀弄月做乐”的极乐气象,“命佩凤吹箫,文花唱曲,喉清嗓嫩,实令人魄醒魂飞。唱罢复又行令。”的管弦欢歌和“风清月朗,上下如银”等赏心乐事的风光都反衬了那悲惨异象之清悲。想那墙下的长叹之声能否是表示着贾府将由盛转衰的前兆,抑或是对那等豪华浪费的外表富贵的五体投地,贾府的兴衰与荣耀是一时的水中花镜中月仍是长久的千秋之笔就不得而知了。但见那“恍惚闻得祠堂内槅扇开阖之声。只觉得风气森森,比先更觉凉飒起来,月色暗澹,也不似先明朗。”正与先前的“风清月朗,上下如银”构成了截然相反的两种气氛,以统一意象的相反风气的描写更使人对那异象里所包罗的意义猎奇不已,一心想要探个事实。
其实究其末极,不论是曹雪芹的本意天良未了仍是高鹗有心结个美妙的局,贾府最末固然没有穷途末路完全式微却也没有了先前的那等荣华,那异象到底能否应了贾府最末的命运我们亦不得而知,只能对它停止最贴切的揣测。在揣测之余或许还会有人感喟曹雪芹若尚在世,或许会给那奥妙的异象一个最合理的阐明吧。但最美却仍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工具,即使是曹雪芹先生还在世,他或许亦不会给出一个明白的解答。
而在第一百零一回合的凤姐路遇秦可卿幽魂的一幕便也是类似的:凤姐只带着丰儿来至园门前,门尚未关,只虚虚的掩着。于是主仆二人方排闼进往,只见园中月色比着外面更觉明朗,满地下重重树影,杳无人声,甚是凄凉沉寂。刚欲往秋爽斋那条路来,只听唿的一声风过,吹的那树枝上落叶满园中唰喇喇的做响,枝梢上吱喽喽发哨,将那些冷鸦宿鸟都惊飞起来。凤姐食了酒,被风一吹,只觉身上发噤起来。那丰儿也把头一缩说:“好冷!”凤姐也撑不住,便喊丰儿:“快回往把那件银鼠坎肩儿拿来,我在三姑娘那里等着。”丰儿恨不得一声,也要回往穿衣裳来,容许了一声,回头就跑了。凤姐刚举步走了不远,只觉死后咈咈哧哧,似有闻嗅之声,不觉头发森然竖了起来。由不得回头一看,只见黑油油一个工具在后面伸着鼻子闻他呢,那两只眼睛好似灯光一般。凤姐吓的丢魂失魄,不觉失声的咳了一声。却是一只大狗。那狗抽头回身,挈着一个扫帚尾巴,一气跑上大土山上方站住了,回身犹向凤姐拱爪儿。凤姐儿此时心跳神移,吃紧的向秋爽斋来。已未来至门口,方转过山子,只见迎面有一小我影儿一恍。凤姐心中迷惘,心里想着必是那一房里的丫头,便问:“是谁?”问了两声,并没有人出来,已经吓得神魂飘荡。恍恍忽忽的似乎背后有人说道:“婶娘连我也不认得了!”凤姐忙回头一看,只见那人描述俊俏,衣履风流,非常眼熟,只是想不起是那房那屋里的媳妇来。只听那人又说道:“婶娘尽管享荣华受富贵的心盛,把我那年说的立万年永久之基都付于东瀛大海了。”凤姐传闻,垂头觅思,总想不起。那人嘲笑道:“婶娘那时如何疼我了,现在就忘在九霄云外了。”凤姐听了,此时方想起来是贾蓉的先妻秦氏,便说道:“嗳呀,你是死了的人哪,怎么跑到那里来了呢!”啐了一口,方转回身,脚下不防一块石头绊了一跤,好像梦醒一般,满身汗出如浆。
那一段先是园门处的阴沉与沉寂凄凉将人带进一种严重神异的气氛中,那先前的景物描写即是那后来异象的展垫,紧接着即是那只黑油油的大狗,将那阴沉可怖的气氛推进飞腾,引出那秦可卿的鬼魂,而秦可卿对凤姐说的那一句话更是满带着让人捉摸的味道,一句“立万年永久之基”点醒了临近尾声的贾府,预示着贾府即将式微的结局。所谓秦可卿与王熙凤的异遇,其实是做者借着秦可卿的灵魂为读者提早预备的下酒菜,提醒读者也是吊了吊读者的胃口,那贾府会否实的不复富贵,走上一蹶不振的道路。
总之,《红楼梦》里的异象良多,固然都略略有些“迷信”色彩在里面,以至有人把《红楼梦》的异象与马尔克斯的《百年孤单》中魔幻现实主义比拟较,认为《红楼梦》的异象造诣丝毫不低于魔幻现实主义的造诣。我对那一看点不置可否,并非因为不想,只是我对那两个巨著还不甚领会,无法做出准确的论断。但回到议题上来,《红楼梦》里的异象似乎老是略带凄凉,根据结局联想,自会使人对贾府的存亡存亡浮想联翩,只是不知那异象能否也会在我们的生活中存在,并指示着什么未知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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